星期二, 九月 11, 2001

 

游戲人生(續五)

【工作篇之脫發再生觀】

  托尼看到畫架上一幅剛剛畫就的竹子,想到就象自己的心情,橫七豎八的。

  “個”在哪裡﹖“介”在哪裡﹖都在,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只不過今天托尼用的是那支胎毫,竹葉就沒有那麼肥碩,都小棍兒似的。胎毫,哦,BABY,你的頭發被取用了,會不會覺得很痛﹖托尼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鍵盤,有沒有脫落的頭發﹖他在尋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托尼每發現一根脫發都會感覺很痛,有時間的話,還會沮喪一小會兒。

  每一支股票都這樣摔跌,不想聽到新聞但還是要聽,不想看見新聞也還是要看。最喜歡的一個詞就是反彈。反彈嗎﹖鍵盤上這些脫落的頭發都可以反彈的﹖新聞上那天看到在哪裡有一頭老牛可以治療禿頭,是用舔的。經那頭老牛舔過的不毛之地立馬就可以雜草叢生。這新聞──惡心不用說,只是這樣的老牛怎麼會只有一頭,叫什麼名字來著﹖新聞裡有說沒有說﹖還是托尼根本沒有記住﹖反正不叫什麼斯潘吧。

  理財顧問蘇珊的電話聽到就煩,因為總沒有什麼好消息。她頻頻地買賣錯一支又一支,然後,又一遍遍跟托尼講述她的合理性以及股市狂跌亂彈的不合理性。托尼本來只有一點捨不得時間聽她的免費演講,後來卻悟出,只要和她講的相反的去做,就基本上應了不合理股市的合理性。真他媽簡單。

  上次去理發店的時候,小男生師傅也說他的股票跌得慘不忍賭。間或,他們居然也聊起了和生意有關的事。托尼說,他的一個朋友最近在建影視娛樂網站,要發展會員。小男生當然是想入會的,但要求給他一個月的免費,他說他可以介紹很多的會員進來。托尼電話打給他的朋友,小男生於是得到了一個月的免費,記下一個密碼。給托尼的好處是──托尼原以為至少這次理發可以免費──小男生卻說理發的費用沒有辦法免掉,不過可以送幾瓶生發乳。接著,他還大說了一通這種生發乳新近之如何流行云云。

  盡管托尼收到這堆生發乳的時候很覺不是滋味,但回到家以後又決定不管它什麼味道,還是要試它一試。

  晚間一次。

  早晨又一次。

  這是不年輕的徵兆。托尼現在每天都兩次洗頭。托尼聽朋友說,頭發脫落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洗頭不夠勤快而導致毛囊堵塞。現在的食品裡脂肪資源又那麼豐富﹗托尼無奈的感嘆。那朋友,原來也和托尼一樣年輕,一樣搔著腦殼寫論文﹔現在也和托尼一樣十分關注脫發再生的迅息。

  早晨一次了。

  晚間再來一次。

  托尼慶幸自己的記憶力還有那麼好,恆心也還那麼夠。他小心翼翼從瓶子裡倒出那液體在手中,心裡卻想這顏色若是潑在紙上會怎樣﹖淺醬色,挺古雅,參進一點水去會更有層次……哦不,不能參水,決不能那會影響生發效果的﹗托尼一把將淺醬色的液體粘乎乎都抹在了頭皮上。看了一眼鏡中的成像,很現代。

  如是,一而再,再而三。三次以後,托尼發現手上的皮膚開始變得斑斑勃勃,是不是頭皮也斑斑勃勃然後毛囊綻開了呢﹖托尼經過仔細的觀察,決定沒有。他於是毫不遲疑的將一堆生發乳都丟進了垃圾筒。托尼望著一堆垃圾,心裡就想,要是當初能夠及時決斷,哪還有今天這幾支垃圾股啊。不過,泡泡一天天變大那會兒,誰都相信它是永遠不會破滅的,托尼一樣。

  其實,有誰告訴他們這些吹起來的泡沫可以無限漲大而且持久﹖可是,這些泡泡的漲大又是合了哪一家的規矩﹖它就曾經那麼一個勁兒的漲啊漲啊。

  托尼不禁好笑,他此時很滿足,他覺得受害者不是他一個,大家都受害那又叫什麼受害﹖受誰的害﹖那叫經驗﹗一種現代人的經驗。以前,人們只曉得物物交換,後來有了貨幣,現在用股票就可以做貸款抵押了。進步了多少,經歷了多少﹗

  猛然間,托尼的電話鈴響起,蘇珊告之抵押貸款公司通知,股票實際價值已經跌破最低限額,暫時先補進五個數字的現金,再跌再補。

  好在托尼的現金還可以維持,他決定等待垃圾股的回升。而且,他感覺他在經歷現代人的生活,很刺激。

  不過,刺激的生活,是有高潮的,高潮過後,托尼還是不得不冷靜下來。他常常用作畫的辦法讓自己冷靜。他抓起那支胎毫,不行,他覺得有些頭痛﹔換了一支鼠須,還是痛﹔乾脆再換一支山馬,還是不行,見毛就痛。仿彿自己的頭發就會那樣一根根一組組的掉下來,好痛﹗本來,脫發本身也許並沒有那般疼痛,但這是由於那些雞蛋般一個個砸將過來的,而且砸過來以後就沾連在那兒沒完沒了的扯,這是後續。好痛。

  托尼再受不了看毛發。他想到一個逃避的辦法然而又可以作畫。他打開電腦,在“工具”裡找到“梵高的筆”。鼠標滑來滑去幾下,“虛心竹有朝天葉”。托尼仰面做著深呼吸,心情好了許多。

  玩電腦一點不頭痛,也不貴。新聞裡介紹了若干第三產業的事情可以做,讓人們度過失業難關,怎麼就沒有提到玩電腦﹖誰說玩電腦就不可以幫助度過失業難關﹖托尼現在吃著失業救濟,而且還是最高一檔,因為以前的收入好,繳的稅自然也多。救濟吃完以後,還可以再吃太太。太太原來有個畫廊,可經濟不景氣之後,畫廊生意也淡了。最近畫廊就由托尼看著,太太去賣化妝品了。她看了新聞,說是在經濟不好的時候,女人越發想要自己顯得振作而不衰。果然,這太太可以為托尼的家掙得一些飯錢。托尼有得吃,有得玩,你怎麼曉得人家會不會一不小心哪天就玩出個什麼名堂來呢。那股票哪一天說反彈也就反彈了,你高興還來不及呢,更不用說。

  況且,托尼覺得電腦真的很好玩。電腦最通人性,它已經是托尼養了最久的寵物。就在托尼剛畫完的竹圖上,能暮地跳出一段話,言道﹕你不用再添枝加葉了,它會往上長的,只不過所有醞釀過程都在地下,而且要很久,沒有辦法在地面上觀察到跡像﹔可是一旦它出土,那就勢不可擋了。你的股票也一樣。托尼一驚,什麼﹖你說什麼﹖只聽得喇叭裡一遍遍的傳出﹕股票一樣,股票一樣……一樣一樣一樣。

  電腦這玩藝兒一點也不荒唐。你說現實生活它有什麼規律﹖有些事遠比電腦游戲荒唐和錯亂。不信,你去問問蘇珊。

〈待續〉
〔原載《國風》2001年9月第5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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