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十一月 04, 2003

 

中學這樣開家長會

  不算每年開學的那次“開放日”,美國中學在每個學期的中間還召開一次家長會。春天、秋天各一次。差不多就在發了期中成績單之後的幾天。

  家長會安排家長跟每個老師有個別見面談話的機會。多數老師是在自己的教室裡擺下“攤位”,家長就排著隊一個個上前跟老師交談。孩子有幾門課,家長就要見幾位老師,一個個教室的跑。通常學校都安排兩個時段,下午兩小時和晚上兩小時。上班的沒有辦法,只好晚上去﹔但是晚上的人要多一些,意味著站隊也要長一些。所以,如果能夠安排,可以參加下午的,那樣時間會比較經濟。

  AMY今年因為在榮譽班,所以有七門課,也就是要見七位老師。下午2-4點之間我們沒有辦法安排時間去,只好去晚上6-8點的。AMY告訴我,如果來不及,可以不去體育老師那邊。急急忙忙,後來真的沒有時間見體育老師了。

  家長會,學生本人也可以一起去,在旁邊聽。老師對家長說,有時候也跟學生說說。有的家長還拖著家裡小的弟弟妹妹一同前往,乖的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莫名其妙聽聽﹔不乖的呢,就隨時可能爆發尖叫與啼哭。這時,家長就不得不抱著走出教室去哄一陣子再進來。平時AMY都跟我們一起去的,今年正好有一個同學跟她一起在我們家待著,就不想去了。也是因為孩子一天天長大了,越來越尋求以各種方式顯示獨立與自主。“其實,我去,也幫不了你們什麼忙,”她說,“找不到教室的話,就問穿黃背心的那些‘ASK ME’好了。”我知道她在講什麼。學校逢到這些活動的時候,總安排了一些學生“義工”,幫助有問題要問的家長。這些小“義工”們穿著黃顏色的背心,上面寫了大大的“ASK ME”(問我)字樣。還真的很管用呢。她(他)們分佈在幾乎所有拐彎路口,只要你稍稍面帶難色,她(他)們就主動上前來問“可以幫忙嗎﹖”我想,那種做主人的感覺一定很好,那種助人的感覺也一定讓她(他)們很高興。這次,沒有AMY領路,我們就是在一個個小“義工”的幫助下找到一間間教室的。

  雖然AMY給我們寫了一張紙條,什麼課什麼老師什麼教室,可是我們人生路不熟呀,一共兩個小時,就算見六個老師,每個有二十分鐘時間,這要包括跟老師講話幾分鐘,等老師之前排隊起碼又是幾分鐘,要等的人有時候多到四、五個呢﹗剩下的也就沒有幾分鐘讓我們在房子與房子之間再走冤枉路了。

  凡開家長會的日子,學校都是“SHORTEN DAY”(短天),早放學,課只上到1點鐘,因為老師要對付下午的家長會。第二天仍然是短天,半天課,因為老師頭天晚上加班開家長會來著。學生們最喜歡這樣的短天了。

  當我們見到第一個老師,AMY的攝影課老師時,我說的一句英文他沒有聽懂,他趕忙解釋說不好意思,可能是他今天太累了,他說他今天早晨7點鐘開始就來學校教第一節課了。我當然曉得那實在是我的英文不夠好,讓人家誤解了。老師跟我們說得比較簡單,因為,他說AMY是好學生。而在我們前面一個,卻讓我們等了好久。我斷斷續續聽到他們的對話(我不應聽的,但教室就那麼大,不能捂住耳朵吧),老師講了很多此學生的不自覺,上課不參與,作業不完成等等,學生狡辯了一通,媽媽表情木然。最後老師又據理說,最近的一次考試,這孩子的成績只有56分。學生用眼睛斜窺著媽媽,媽媽問老師“WAS THAT GOOD ENOUGH﹖”(夠不夠好啊)老師很沉著,告訴說,這個成績是F(不及格)。在美國,老師是不會罵學生的,更不會因為學生而罵家長了。有人開玩笑說,因為老師相信,這些學不好的學生,說不定將來還能當總統副總統呢﹗跟他們制什麼氣,我是誰﹗

  還是回來說AMY吧,老師說她很好,可是,老師翻出記錄說AMY有兩個PROJECT都沒有做。“一個也許剛交,我還沒有整理。”他說。我記下了老師說的缺哪兩項,准備回去問問AMY。

  社會學的老師是最喜歡學生勇于提問的。在我們前邊,我聽到老師誇獎一位男生,說他“總有積極的態度,樂于幫人,有組織能力、魄力,對班級的貢獻很大”云云。誇到那位爸爸都直說“讓我吃驚,他有那麼好嗎﹖”社會學課,是榮譽班的課,相對難。AMY得的是A-,老師說AMY在課上表現很好,可是有一次測驗沒有考好,老師指著題目是“猶太基督教的傳統”。出了教室,我就跟先生說,這個題目我一無所知呢,美國的中學學好多東西呀。先生笑說,“她考不好就算了。我有一度就迷了這個題目,花了好多時間去想,書也買了不少。又怎樣呢﹖這種題目還是不感興趣比較好。想得好累,終究也想不通。”我也同情AMY,小腦瓜恐怕駕馭不了這種題目﹔興趣恐怕也談不上,因為我們家中缺少這種耳濡目染的經年熏陶。

  科學課由於AMY的分數很高,所以老師反而說的話最少。他看了手頭AMY的所有資料後,邊向我們展示邊笑瞇瞇的說,“我看AMY沒有任何問題。”我們也就滿意地站起來走人了。這不我們後邊還排著一遛人呢。

  倒是我們等的時間,聽老師跟前邊一位家長談了很多。那是一位染了金發的西班牙裔媽媽,來開兒子的家長會,還帶了一個五六歲的胖妹妹。妹妹坐在一張椅子上盡性的吃她的KFC,一嘴的油,眼睛到處看,尤其看陌生人,我們便是她留神的對象之一。這位媽媽無論如何不能理解她的兒子為什麼學不好,言外之意是老師的過錯。就聽得老師反復對那位同學說,“COME ON,做給你媽媽看看,你能夠做到﹗”學生木木的坐著,也不回話。老師的意思是說這個學生沒有智力上的問題,可就是懶惰不做。可是老師總用鼓勵的口氣來表明。好像家長並不理會,學生更不以為然。

  再前邊也是一位男生,也來了一家。看樣子是亞裔,爸爸是很悶的那種,兒子好像也不愛言語,倒是那位媽媽一付重視教育的模樣,當著老師的面,很嚴厲的指責她的兒子。她反復沖著兒子說,要有WILL﹗要有WILL﹗(決心、意志)她反復問老師,課後還有什麼輔導。老師說午飯時間他都會在教室,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還有下午放學後,學校有安排好學生做義工輔導有疑問的學生。媽媽聽了,如獲至寶,連忙要從老師手裡抄下時間表。老師忍不住說,他(指學生)都知道的,我們公開貼在牆上的。然後老師又解釋說,學生學不好有兩個問題,一個是不懂,一個是不做。這是兩個不同的問題,你的兒子不是不懂,而是不做。然後老師問那學生,知道有這張輔導日程表不﹖學生點頭﹔老師又問學生想不想參加,學生搖頭。媽媽氣極,又開始說那句話,你要有WILL,WILL﹗老師只好說,你們回家以後再慢慢溝通吧。可不,老師還要接待我們後面排隊的那麼多人呢。看來有時候家長和學生的WILL不統一也是個問題。

  英文老師那裡,我們聽到的都是贊美。盡管我們曉得AMY在這個榮譽班裡,只是一個B學生。老師很欣賞AMY,說她甜美、友好、AWESOME(令人敬畏的)。什麼好詞都給他用完了。弄到只好我來問,她有什麼缺點嗎﹖老師說,寫作還差一點,不過沒有什麼辦法急得起來,循序漸進就好。我領會老師的意思是對AMY的學習現狀滿意了,至於寫作上的不足,隨著她現在的學習態度是可以水到渠成的,就不跟我們強調了。我謝了老師。

  我們也聽到老師跟前一位家長與同學的交談。老師告訴那家長說,這個孩子上課有“行為”問題,控制不住自己總是講話。學生當場狡辯(倒是笑嘻嘻的)。老師也當場收拾,老師摹仿給媽媽看,她(指學生)坐這兒,另一位XX做那兒(隔了走道遠遠的另一張桌椅),她就一直這樣說說說。學生一陣笑,沒詞兒了。我看見她穿了一件“ASK ME”的黃背心,是今晚幫忙的義工一族。倒是熱心公益的,看來是那種活潑有餘的。

  數學課,AMY的成績也很好,老師沒有多話,可是給我們看了一張記錄表格說AMY有兩次作業沒有交,還有一次只做了一半。老師說不知什麼原因。然後老師又說,不過沒有什麼影響,她現在的成績仍然有A(成績是不斷更新累計的)。

  一個個教室的跑,等到外語課教室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8點,但是老師那裡還有一堆人。聽得有一位家長悄悄的問“老師,我們是不是還等﹖”老師笑說“可以,請稍等。”這就是說,老師願意加時接待。那位比我們來得還晚呢,我們也就厚著臉皮等吧。不想前邊兩位家長都很健談,老師想收場也難。在我們前邊有兩位家長,學生都沒有來。兩位都是華裔家長,孩子選了中文作為外文課。

  第一位家長很惱火的跟老師講,她的孩子得了F(不及格),這怎麼行呢﹖我們是要他上XX大學的﹗可是我找顧問談話的時候,顧問卻說上不了XX大學就先去COMMUNITY COLLEGE(社區學校)嘛。那怎麼行﹗老師聽了點了一下頭,表示以後上課會倍加註意他,可能請他到一邊去單補,希望他能夠跟上。老師當然不會說顧問說的話不在理﹔也不會說你不能有F我就不給你F。

  後一位家長很緊張,她說站著講就好。她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聽孩子說了最近有次考試出了點狀況。老師說對,事情已經過了。媽媽很認真地很小聲地問老師,他(孩子)說,是弄響了什麼聲音,所以老師就說是﹖老師很肯定的說,對,他是作弊,他是把平時學的東西放在考卷下邊。媽媽一臉要崩潰的表情,反復唸叨,“怎麼會呢,怎麼會呢,他從來都是好學生。”老師很輕松很有經驗的說,“對,有時候好學生就是會,因為壓力大,因為要面子,一定要好成績。不要再去追究他了,他已經知道錯了,哭了。人有的時候偶爾會這樣,只要以後不再有第二次就好。”媽媽來不及地問,那他(學生)現在有什麼成績(累計分數)﹖老師說B-。其實還是不錯的,但這個媽媽深深嘆了口氣,好像已經爛到不可救藥。老師只好解釋說,沒有辦法,凡有作弊行為,當次考試不能計分。累計分數當然就往下拉了。不過就這樣都還有B-,看來平時的分數真的都很高哦﹗

  聽了那麼多,輪到我們時,老師的話卻很簡單﹕AMY很好,記得回去跟她說,她沒有背書﹗也沒有多的時間再問老師了,就草草結束了談話。我們後邊不還有一位在等嘛。

  就這樣,我們算開完了一次家長會。除了了解自己的孩子,聽聽別的家長的對話,也不無啟發。有家長和孩子都能容忍56分的﹔也有家長和孩子都不顧一切非要拿個A的﹔當然,也不乏家長和孩子有不一樣的WILL──哎呀,真是大千世界呀,問自己,我們又是哪樣的家長﹖

  回到家裡,我自然一樣樣向AMY轉達老師的褒貶,同時“清查”老師說的缺少的作業等等。攝影課的兩項,一項AMY說是老師弄錯了,明天自己去和老師對質,還有一項如老師說的今天剛交上去(老師還沒理出來)。社會學課,AMY說,那個“猶太基督教的傳統”是沒有考好。我問是不是不懂。AMY答曰﹕以為是懂了,結果考出來不好。嗨,這不更嚴重了嗎,看了書也不懂,還以為懂﹗數學課,“清點”的結果是,缺的兩次是老師弄錯了。AMY補充說,這老師有個壞毛病,作業不及時收。積累多了,有時候就亂。那個做了一半的呢﹖我問是怎麼回事﹖AMY不好意思地老實說,是那天不會做,也沒有問,就交上去了。問後來老師有講解沒﹖懂了沒﹖點頭。中文老師那裡的背書呢,還沒有去,要等到最後一分鐘。

  晚上,剛好跟我一個大學同學打電話。她問起我的女兒,我脫口而出,我說,看來是胸無大志的,不會象宋氏三姐妹那樣卓越呀﹗正好宋美齡去逝,最近看了好多媒體報導的宋氏三姐妹的資料。不料我的同學卻對我說,那好啊,蘇東坡不就希望他的女兒以後能傻呵呵的活得快活嘛﹗我真沒有想到我會從這位老同學的口裡聽到這個觀點。她可是我們這撥女生裡當年唯一考上研究生的,被我們視為最出息的呢。

  永遠在思考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關于到底怎樣做好家庭教育工作。既是沒有答案,就LEARN BY DOING吧,邊學邊做,邊做邊學。就“成才”而言,也許最重要的就是興趣,但我們應該怎樣FOLLOW孩子的興趣,有太多的的細節可以討論了。

(原載《國風》2003年11月第8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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