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七月 15, 2003

 

有“野生動物”襲擊我嗎

  女兒還沒有跨進高中的門,已經修起了高中的課。

  說得也許不夠准確,因為她的高中跟本沒有門。想形容的是,AMY本來在秋天才正式入高中上學,可是暑假裡已經開始修高中的課程了。誰的意見﹖老師的,和AMY自己的,還有我們家長的。

  三月裡,還在初級中學時,AMY有一天回家跟我們說,老師建議有精力與時間的學生,可以在假期裡選修一門高中課程,不太難的,然而又屬于必修課,象是健康課。當時我們也沒有做出怎樣的反應,健康課﹖聽起來不象尖端科學,又不象有什麼FUN。

  直到四月一號去高中報到時,老師認真為AMY配好了開學後的“套餐”。這時,她說,要不要暑假先來修一門功課,她也舉例子說象健康課。我顯出猶豫的表情。我的這種表情經常會被人誤解為不懂英文。這次大約又是如此,所以,老師繼續解釋說,有的課對能力比較強的學生來說,他們不願意用一個學期的時間來修,而利用暑假幾個星期的強化班就拿到學分,看AMY的情形,(老師掃了一眼AMY的成績資料)應該可以勝任,你們決定吧。既是這樣,我看了看旁邊的AMY,意思是讓她拿主意。結果,當然還是AMY一句OK做了了斷。

  至於這門課有多重要,我們當時並不了解。只因為它是必修課,學分拿到算數。再說,讓孩子先熟悉一下陌生的高中校園也沒有什麼不好。僅此而已。

  是上個星期,我們家中的一次談話,才讓我們覺得AMY的健康課有點兒作用。在國內念書的堂姐也是今年上高中,入學考試分數揭曉,堂姐的成績門門優異,上什麼重點高中也“通吃”。好消息傳到奶奶耳中,奶奶一高興,昏倒了,還撞壞了腿,至今臥床不起。叔叔電腦上和我們聊天,說到奶奶平時間其實身體很健康。不料AMY卻一旁煞有介事的說,“奶奶情感不健康”。什麼﹖危言聳聽的﹗奶奶歷來是我們家情操高尚的楷模,怎麼情感不健康呢﹖我們的注意力都轉向AMY,她繼續說,人的健康分五個方面﹕體能健康、腦力健康、精神健康、情感健康、社交健康。任何一方面的不健康都能造成傷亡,光體能健康不算健康。嗯,象奶奶這種情況吧,就是屬于感覺事物不正確、表達感覺的方式也不正確,就叫情感不健康。

  咦﹗並不是危言聳聽哦,惹得我居然有興趣專門在昨天晚飯後請教了AMY關于五方面的健康問題。

  我沒有學過健康課,自然問得雜亂無章,全憑我的無知與好奇編織出一張問題的網,然後又由AMY幼稚而智慧的解釋穿插其間,就構筑了這篇五光十色的東西。成不成文章,不重要吧。(其中多處AMY用的英文,在此我翻成中文了。A是AMY,W是媽媽我。)

W﹕腦力健康和精神健康不是一回事呀﹖
A﹕怎麼會是一回事呢,兩個概念。腦力健康是說你的腦子有認知真實世界的能力。嗯,(望著我們家窗外仲夏夜的院子)比方說,你如果這時跟我講“AMY,我們出去玩雪﹗”那你就腦力不健康了。
W﹕懂了。其實比我原來理解的意思要窄很多。那麼“精神健康”呢﹖指什麼﹖
A﹕精神健康主要說人要在精神上有信仰,那是一種精神健康的支柱。
W﹕信仰﹖那麼對于很多沒有宗教的人來說呢﹖
A﹕這裡的信仰不一定是宗教信仰,宗教信仰只是一個部份。
W﹕那除了宗教信仰,還有什麼也可以算作信仰呢﹖
A﹕很多呀。(笑)象是我媽媽永遠相信生活是美好的,生命是珍貴的。
W﹕(自言自語)哦,這也算是能夠維持精神健康的信仰。(暗自想)天,我將逛店購物說成是熱愛生活,她都記著呢,還及時地笑話我。哦,也許不是笑話。那我就繼續保持這種信仰。
W﹕那,是不是說信仰了宗教的人都精神健康呢﹖我聽說過“迷信也比不信好”。
A﹕不對。信的教不一定固定是哪一種。可是有的人如果信了邪教,完全不能掌控自己,那怎麼能說精神健康﹖
W﹕也對。你剛才講的,是書上說的嗎﹖
A﹕有書上說的,也有我自己想的。

W﹕好。我們再回到奶奶摔跤的問題上。
A﹕(一本正經地)有什麼問題嗎﹖
W﹕你說,奶奶昏蹶是因為情感不健康。我(笑),咳,一直在想這個說法,好像還是有點拎不清耶。
A﹕媽媽你真好學。
W﹕可不。那你就多說己句,教教娘﹖
A﹕(得意的)情感健康包括正確感覺外界發生的一切,並且以正確的方式釋放自己的感覺。你看奶奶,感覺得不對,釋放得就更不對了。應該高興嘛。
W﹕這你就不懂了。中國有句話叫樂極生悲,聽過沒﹖
A﹕(傻傻的)沒有。
W﹕那就是說的這種情形呀。看看,你就不懂了吧。
A﹕(不服的)那就是一種情感不健康呀﹗健康的情感指對外界事物和自己所經歷之事做出正確反應。包括將要發生的事情,你也可以作充份的假設呀,這樣才會遇事不亂,感覺在自己掌控之中啊。嗯,書上還說,人的一生什麼事情都可能遇到,尖峰和低谷都會有,在這兩點上,都能很好掌控自己才算情感健康哦。
W﹕哇。那(我很詭辯的),象奶奶這樣,有什麼辦法是可以避免發生的嗎﹖
A﹕有啊,把自己的感覺釋放出來,找人談話呀,分享快樂與憂愁。
W﹕找誰呀﹖
A﹕找父母呀,或者老師,學校顧問、心理醫師,還有好朋友……哦,對不起,你說奶奶噢,她可以找她信得過的人嘛,象叔叔啊。
W﹕人老了,有時候心情復雜一些,可能與年輕人的想法不盡相同,也不好談吧。
A﹕那就找爺爺咯。或者心理醫生嘛。
W﹕唉,有些話,總覺得是很隱私的,找心理醫師也不放心,說出去呢﹖
A﹕那就是心理醫師不夠格了,不專業。我不知道了。
W﹕(笑)好了,你已經知道夠多了。媽媽很挑剔,是不是﹖
A﹕哼,我才不怕呢﹗

W﹕哎,AMY呀,你說說看,媽媽我健康不健康呢﹖
A﹕你吧,還行。體能基本健康。不過,媽媽,你不要鍛煉得太過喲﹗
W﹕還有鍛煉太過一說﹖做運動好呀。
A﹕可是過量也不對耶,我可以SHOW你書上的表格,什麼是合適。像你游泳完回來又躺在那毯子上扯來扯去的,我看就動太多了。
W﹕(自言)敢情做運動太多也不對﹖
A﹕哎呀,媽媽,(象哄孩子般)你綜合講還是很健康的。我媽不僅體能健康、腦力健康、精神健康,還情感健康、社交健康呢﹗
W﹕喲,怎麼看出來我情感健康、社交健康的﹖什麼叫社交健康呀﹖
A﹕社交健康呀,就是,嗯,兩個方面﹕要會從社會方面得到支持﹔也要盡自己一份力幫助社會。媽,上次你丟了錢包,你跟朋友打電話訴苦了,得到他們的安慰了不是﹖這就是情感健康和社交健康的做法嘛。嘿嘿。
W﹕這孩子﹗也不找點兒好例子說說。
A﹕這個就很典型哦。有的人哪,就是想不開,媽媽,你知道嗎,有很多自殺的人哪,不是腦子有問題呀,是情感、精神、社交的問題﹗他們一時想不開,又不說出來請求幫忙。唉,很可惜哦,他們其實想結束的不是生命,只是那一階段的生活方式。
W﹕(自豪的)你娘我坎坎坷坷的生活也不容易的,沒自殺耶﹗
A﹕(暴笑)哎呀,媽﹗你才不會自殺呢。
W﹕為什麼﹖
A﹕你整天哇哩哇喇,人家都是不TALK的人自殺。也沒有那麼簡單啦。反正,一看,你就不象,哪有這樣問的,哎呀,反正你不會的。(又止不住傻笑)
W﹕那你看我會不會象奶奶那樣昏過去呢﹖
A﹕我不曉得了。(好像全無准備,不曉得在談什麼。)
W﹕其實我蠻想你以後考個好大學讓我昏過去一下的。
A﹕(笑)哎喲,哪有這樣的媽媽﹗
W﹕怎麼啦﹖不剛才還說我挺健康的。哎,我說女兒呀,你曉不曉得什麼是好大學啊﹖
A﹕(傻笑了)聽外婆講過,好像有個叫“牛筋”,還有個叫什麼“麻繩”,對吧﹖
W﹕天哪,是英國的牛津,還有麻省理工﹗就這水準,我說嘛,你要能考上個好大學呀,真能讓娘昏過去呢。
A﹕(笑得咯咯咯)那我很想讓你昏過去哦﹗

W﹕不錯不錯,看來,你的健康課學了不少東西呢。
A﹕每天一個章節,我很努力的。
W﹕真的﹖你成績好不﹖
A﹕好﹗到今天,我有97分。(綜合計算課堂、作業、測驗、考試等,所以每天份數都會刷新。)
W﹕還學了些什麼呢﹖
A﹕多了。要聽什麼﹖
W﹕當然是聽我不懂的。你那天說學習“提高自尊”,怎麼提高呀﹖
A﹕方法多了。象不斷嘗試新東西,發現自己才能就是一種啊。
W﹕還有呢﹖再說說。
A﹕還有,嗯,接受別人的恭維,說謝謝,給微笑﹔每天照鏡子,贊美自己甚至於說出來﹔說話多用“我”字﹔還有,到社會上做義工,無償幫助……這些都會幫助提高自尊啊。
W﹕聽起來蠻新鮮的。跟我腦子裡一直有的“自尊心”一詞好像不太一樣。倒有點兒往“自負”那兒去了。
A﹕(得意的)學的啊,學了就知道了。
W﹕了得了得。還有你那天說調節壓力,你們那麼年輕,你才十三歲,也有壓力﹖
A﹕怎麼沒有,有例子說,假如明天有一個SPEECH,那麼你今天的壓力等同于遭遇到一隻野生動物的襲擊哦。
W﹕天﹗那媽媽以前當老師,每天都要上講臺,就等於說每天都象遭遇野生動物襲擊一樣﹖
A﹕(點頭)你的心情也許不一樣,但精神上的緊張程度絕對是一樣的,壓力一樣。
W﹕那,媽媽調節的還蠻好的哦。
A﹕(調皮的)媽媽偉大﹗(適逢DAD從辦公室出來倒杯水喝)
A﹕(沖著DAD)DAD也有壓力。有壓力的症狀之一就是聽不見別人講話。DAD﹗DAD﹗你聽見我講話沒﹖還有就是健忘,你連奶奶的生日都會忘掉﹗要調節哦,有壓力哦。
W﹕(欣賞,又阻止)好了,好了,你說點兒實際的,怎麼樣是最好的調節嘛﹖
A﹕做運動啊,運動會使大腦釋放ENDORPHIN,這個可以讓你高興和疏緩壓力的。DAD要做運動,轉呼拉圈。
W﹕該結束了,今天談太多了。吃點兒什麼﹖AMY。
A﹕媽媽,你有沒有聽過食物金字塔。
W﹕這個好像聽過。你再說說。
A﹕每天需要的食物,象金字塔,最底下一層最大的是碳水化合物﹔然後依次往上第二層是蔬菜水果﹔第三層是肉類乳製品類﹔最上邊一層最小的是甜食和脂肪。我今天吃了──(翻眼、想、算)媽媽,給我一點水果﹗
W﹕好。水果是好的。老師有沒有說軟飲料不好﹖
A﹕可是,一邊說不好,一邊呀,老師一次課上下來要喝兩罐可樂呢﹗
W﹕這點,你比老師強呢(及時鼓勵)﹗
A﹕老師說煙、酒不好,卷煙比煙斗煙和雪茄還要不好,你知道嗎﹖
W﹕不知道。反正都不好。
A﹕我們還學了好多毒品名字,要遠離毒品。
W﹕這很重要。
A﹕還有呀,媽媽,老師說藥也不能亂用哦。
W﹕什麼叫亂用﹖
A﹕上一次留下的藥不能這一次再拿來用﹔朋友生病了,也不能因為看起來症狀相同就分享自己的藥給別人。反正,多了。記不住了。
W﹕性和性病傳播還沒有學吧﹖
A﹕還沒。
W﹕有沒有人不學﹖
A﹕不知道。

  (剛開學,老師就讓每人帶回家一張表格,說明健康課將教授“性與性病傳播”。如果有家長不同意孩子在學校學習這一章節,請將表格簽字帶回交給老師。屆時,會讓不上課的都去另一間教室。我們沒有簽字不上。)

〔完〕
〔原載《國風》2003年7月第8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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