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薔詩文 Yeqiang's Literature

　　每年這個時候，會有一些感動。因為白天越來越長，而且還會出現一個“ 夏至”的巔峰。僅僅因為這個原因嗎？是的。

　　從小受到過一種教育叫做“一寸光陰一寸金”。時間是用來學習的，時間是用來工作的。自然，時間是越多越好，白天也就越長越好。

　　在美國西北部住過很久。因為地理位置關系，那里的冬天，四點鐘以后天就黑了，長長的夜，讓很多人覺得受不了。傳說中，那是一塊自殺率很高的地方，多少因為這漫漫長夜的關系。所幸，我認識的各路人里，還沒有因此而尋了短見的。但是有一點可以很明顯覺察到：那里的人們特別喜歡夏日里不落的晚霞。

　　不喜歡冬天的長夜，他們說，心情不好﹔喜歡夏日延長的白天，他們說，心情好。開始，我聽得很自然，漸漸的，卻不禁自己總結道，為什么沒有聽到人們說，更多的白天時間可以拿來做更多的事情或者學習更多的東西？不是“ 一寸光陰一寸金”嗎，光陰是用來干嗎的？這“心情”如何來得那么重要？

　　後來，我知道，人們喜歡白天，白天，人們也沒有將自己都鎖在教室、辦公室里，他們去海灘了，去郊游了，就是上班期間的午餐，他們也不放過機會到露天走走、坐坐。人們討厭黑夜，黑夜里也沒有閑著，籍由電腦，現在几乎一切事情都可以透過網路運行。所以，盡管美國還在使用“Ｄａｙ　Ｔｉｍｅ　Ｓａｖｉｎｇ”的夏時制，但是“日出而作”的生活方式已經十分久遠了。對于白天的愛戀，也只能是心情的緣故了。

　　珍惜時間的人，是不管白天黑夜的。同樣，浪費時間的人也是不分晝夜的。倒是有一個題目讓我越來越疑惑，究竟什么樣算是浪費時間。

　　我有一個好朋友，在大學里教英文。他說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周末看書，然後從星期一到星期五，把看到的東西傳授給學生。他說，周末是享受，是生活﹔其他的五天是工作，浪費時間。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我覺得他怎么把話說顛倒了？居然有人會把掙錢的時間說成是浪費時間。

　　后來，我自己也碰到諸多不好解釋的問題。

　　一次電腦課上，老師講了電腦的“二進制”，然後叫我們做了點兒練習，其中有一題是２的６次方，我直接寫出答案６４，把身邊的助教嚇了一跳。他問我怎么記得的？我得意的說，這有啥了不起，更多的我還記得呢！我以為他會表揚我。沒想到他問我為什么不用計算器，他認為我是怪物。原來嘛，現代化的發展就是要讓機器代替人類去做一切人們不樂意做的或者說沒有情趣的事情。我覺得我以前學習數學浪費了那么多時間！

　　還有一次，女兒ＡＭＹ說要考考我，問我曉不曉得圓周率。我脫口而出，３．１４１５９２６５３５。完了，這次被嚇著的是我女兒。她說，她只知道３．１４。我安慰她說，知道３．１４就夠了，要知道得更詳細，查一下就可以了，沒有必要記住的。正如現在一些教育家討論的，說知識教多了達到的是 “學會”，而更加重要的應該是“會學”。這就是為什么美國人不教孩子背乘法口訣的根本原因吧。說是６乘８等于多少不重要，重點是知道６乘８等于８乘６！這才是“乘法”的精髓。

　　至于６乘８或者８乘６究竟等于多少，那就找機器幫忙了。機器又靠誰來設計呢，美國人相信，一定有那么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人真正對數學有興趣，他們一定什么問題都研究得出來。

　　我記在腦子里的３．１４１５９２６５３５上了大學之後從來沒有使用過，除了這次把我女兒嚇了一跳。基本上可以証明我過去所學是浪費時間。因為我對數學完全沒有興趣，基礎學那么好真是白費了。

　　再回來說說我們ＡＭＹ，是數學上很有天賦嗎？實不相瞞，舉個例子：前段時間，他們學几何。有一天，ＡＭＹ問我（她用英文說的），“媽媽，三角形的內角之和是１８０度，四邊形的內角和是３６０度。才多一個角呀，就多出１８０度！這第四個角怎么那么大呢？”我，我真的要暈過去了！她還是往別的方向發展吧，圓周率記住３．１４看來是足夠的了。

　　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又慶幸ＡＭＹ不必浪費那么多時間來記住一些沒有用的東西，人家在數學課上還是頂尖的學生呢，成績單上有Ａ不說還被數學老師捧為“樣板”（Ｍｏｄｅｌ）學生喔！或許，不要用大腦記憶那么多煩瑣的東西，恰恰可以將精力更多放在自己興趣上，以後不定有點兒啥出息也未可知。至少，將時間用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即使將來也很難有“浪費了時間”的感覺吧。

　　然而，有時候，為了達到某一目標，人也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浪費時間修課、浪費時間工作。

　　怎么說來說去，工作、學習倒成了“浪費時間”了？

　　人活著，本來就是為了心情，為了享受生活。如果說這反而叫做“浪費時間”，那就只能說，生命里的大部分時間，就是拿來浪費的。連這點浪費都舍不得，還活啥。

　　望著久久不能西去的晚霞，我不知道這是個夜晚抑或白日的夢。所有想要留住晚霞的人們，真正想要留住的，果真就是一份心情罷了。

(原載《國風》2004年6月第9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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