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薔詩文 Yeqiang's Literature

　　在美國，初中只有兩年，而高中即ＨＩＧＨＳＣＨＯＯＬ有四年。大多數的初中和高中都不是同一所學校。像我女兒ＡＭＹ的情形就是。

　　ＡＭＹ的瑞恩肯初中畢業生需“兵分三路”進入不同的高中。學校早已將學生的所有電腦資料送往高中。該去哪一所高中，全由居家地址決定。想做些手腳進入好一點學校的也有。多數是亞裔。要解釋原因怕是有些繁復了，表面上的說法是重視教育。而美國人呢，有的竟然因為鄰居家有孩子在同一所學校就學、可以一起乘校車就心滿意足了。

　　初中在即將畢業的春學期會安排時間讓學生去高中參觀。有什麼效果嗎﹖我ＡＭＹ回來以後跟我們說，那高中的樂隊表演真棒﹗還有呢﹖我們問，ＡＭＹ想了一下說，學校真大，操場大﹗我想，學校一定安排了不少介紹學校的講話。問ＡＭＹ有沒有，她回答“嗯”。意思是有，但她態度冷淡。顯然在她看來這不是重點。接著的幾天，ＡＭＹ總是說“樂隊真棒﹗高中真好﹗”“哼，樂隊真ＣＯＯＬ，我羨慕他們。”“我真想上高中，等不了啦”，諸如此類。

　　本來，在我們看來，“參觀”的重點當然是明確新環境下的學習任務。可是現在想想，象這樣以“綜合”手段來吸引新學生也是很有道理的﹕人還沒有進來呢，最重要的是讓他們覺得想進來呀。

　　ＡＭＹ告訴我們，去高中參觀那天，也見到周邊幾所學校來的，將來都在這裡匯成九年級（高中一年級）。

　　差不多與此同時，我們也收到從高中寄到家裡的信。告訴家長，我們的孩子將在他們學校入學，注冊時間從三月二十幾號一直到四月十幾號（九月初開學），並給了電話號和聯絡人，需要約談。我打電話去約了個時間。記得是四月一號，不是愚人節嘛，我還有點兒嘀咕﹕這天﹖那可是謊言、玩笑都沒有禁忌的，約談能算數﹖之後，又好笑自己﹕政府部門、司法機構這一天都照常辦公，又哪裡容得戲言。

　　約談之前，要求我們填好一張表格，這樣能夠節省下一些約談的時間吧。時間就是金錢嘛。每個家庭安排了十五分鐘約談時間，如果你無限制拖延，勢必影響到下一個約談者。表格名稱叫做“高中注冊表格”，學生姓名、生日、住址之後，就是如下幾項內容﹕每個學生都必須選擇六門以上功課（必修１、２、３、４，選修５、６），列出第二志願課程（如果第一志願人滿，可供參考）﹔事業途徑（藝朮與大眾傳播，商業，家庭與消費者科學，健康與醫療服務，公眾與人事服務，製造業與技朮）﹔高中畢業後的計劃（四年大學，兩年社區大學，當兵，直接工作，其他）。另附有一張單子，上邊詳盡例出九年級（高一）所有必修課程和選修課程。

　　我們全家，老爸老媽也包括女兒ＡＭＹ一起共商大計。既要體現出我們父母輩對孩子前途的關心，又要當事者ＡＭＹ獨立思考。能夠有多種選擇是機會，然而怎樣利用機會又要你來發揮聰明智慧了。往往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

　　在事業一欄，我們選了“藝朮與大眾傳播”﹔高中畢業後的計劃，我們選了“四年大學”。

　　至於選課呢，共分兩大類﹕必修與選修。ＡＭＹ也從初中拿回同樣清單。並且，她告訴我們，要是准備上大學，一定要在高中階段修滿“兩百兩十五分”，她說。我糾正說“哦，兩百二十五。”拿回清單後，連續兩三天晚上，ＡＭＹ都在洗完澡後，若有所思地端詳那兩頁紙，“我想，我是要上大學的，所以，我要修到兩百兩十五分。”她自言自語，然後又說“ＰＥ課（體育）只要兩年必修，安排在哪兩年呢﹖”“英語閱讀課不計學分，修不修﹖”“外語選什麼﹖”

　　在ＡＭＹ思考的時候，我一般不打攪，除非她要我參加意見。讓她先有自己的思考，不僅練習獨立能力，而且對于孩子將來的事業生涯也至關重要。如果不是她的意向，即使免強學了出來也難有建樹。我記得在我昇高中的時候，沒有這許多選擇的機會﹔那麼，現在她有了，機會應該是她的，而不是我們家長來越俎代庖。

　　ＡＭＹ拿出主要意見後，我們一起做了一個草表，仍然留下很多問題。就這樣，我們去高中注冊了。我們按照約定時間去的，就是ＡＭＹ已經參觀過的那所“真大”的學校。下午四點，太陽很軟。從ＡＭＹ臉上看，有一種企盼與猜測的興奮，她握著填好的草表，好像已經學著在掌握人生。

　　一樣軟的下午的太陽照在注冊老師的辦公室裡，一點沒有緊張。接待我們的是蘇珊，一位金頭發的女士，她既個高且胖大，波紋的頭發一把束在背後。講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只有二十多歲，而實際上，她應該有四十大幾了。她的聲音很美。我還是忍不住要稱贊。蘇珊的臉上有很友善的微笑，同時，她的言談也顯出職業化的簡潔。

　　她先審視了我們填的草表，“哦，是准備上四年大學的對不對﹖”她再次核對一下。也就是核對而已，並沒有表揚我們有“雄心壯志”之類。“那麼”，蘇珊繼續審核，你們考慮科目的方向基本上可以。接著，她拿出一些紙來。我這才發現，蘇珊的手裡已經有一個硬紙夾，裡面全是ＡＭＹ的資料，都是從初中來的。蘇珊一樣樣的核對﹕數學，你已經學完了代數Ⅰ，所以選幾何，對的。有的代數Ⅰ還沒有學完就繼續學代數Ⅰ，幾何已經學完的呢，就學代數Ⅱ。從初中開始，各門功課，已經按照學生成績拉開進度，量力而行，各取所需。

　　英語，蘇珊幫我們參看了初中老師的結論，ＡＭＹ在正常的九年級英語班，意思是，不在高級的“榮譽”班，也不在落後的“照顧”班了。這對我們ＡＭＹ來說，踏上美國國土還不足兩年，已是不錯的“成就”，蘇珊鼓勵我們說，應該還有很大進步余地，她甚至建議我們，如果去初中跟老師講講，得到她的推薦，就可以進入“榮譽”班。是我們，包括ＡＭＹ本人，我們覺得聽其自然比較好，就暫時留在普通班。

　　其他課程，如社會學和科學，蘇珊解釋說，那是和英文課配套的。即普通英文班通常選修地球科學和不選社會學（對高一偏難）﹔而“榮譽”班則選擇生物學和社會學。但蘇珊解釋說，這樣的選課能夠達到最後修滿學分進四年大學的要求，不用擔心和“榮譽”班的課程不一樣，有些只是先後不同。

　　在選擇外語課的話題上我們多談了幾分鐘。中學開的外語課有法語、西班牙語和中文。因為ＡＭＹ在中國讀到小學將畢業，中文有一定的基礎，荒廢了可惜，而如果能夠做為“外語”再拾起來，是最好的使之不至於荒廢的途徑。但，也有朋友告之，有的大學在收生的時候，會覺得你小時候學過中文，或者家中有中文背景，所以你選中文做“外語”不夠挑戰自己。我們誠實地擺出這些想法，並表示願意聽聽蘇珊的意見。蘇珊滿口支持我們選修中文的計劃，並解釋說認為有中文背景的學生選擇中文作外文是不夠挑戰，那已經是落後的想法。我接著補充說，對嘛，如果說他們沒有挑戰自己是不公平的，說他們的中文不能算作外文，那莫非要他們用中文當作母語嗎﹖用中文來考試所有的數學、科學、社會學﹖然後將英文作文外語不成﹖事實上，他們從小來到這個國家，已經在自覺學習英文，挑戰自己，最後用英文作為母語來和大家平等考試，那中文不算作外語又該算作什麼呢。蘇珊拼命笑著說同意我們說的。而且她保証說ＡＭＹ外語課選中文一定是算數的。學校的中文課程一共有四個等級，我提出ＡＭＹ可以試上最高班（由於自己多年教授美國學生中文，我相信我了解他們的水準）。但蘇珊說，學校的規矩一定得從最低班進入，非經老師推薦不得升班﹔如果老師推薦，可以升，可以連升。公平﹗我沒有意見。就讓ＡＭＹ一步步來，兩年沒有用了，也考試一下自己。

　　另外，在“視覺與表演藝朮”中，ＡＭＹ的選擇是“藝朮”。其他的可以選的還有“影相製作”、“動畫入門”、“劇院初級”、“樂隊初級”、“靜止樂隊”、“行進樂隊”、“露天歷史劇”、“唱詩班合唱團”、“高音歌唱”、“管樂班”、“打擊樂班”、“攝影傳媒”等等。幾乎人人都能找到喜歡學習的“才藝”。將來大學升學時，對“才藝”，也有一年學習經歷的要求（要高中起的，太兒時了的不計）。和外語課的規矩一樣，雖然ＡＭＹ已經學過一些藝朮課，但按照學校規矩，ＡＭＹ仍然必須先注冊初級班，老師推薦後，方能升級。事實上，初級藝朮班，在大學收生時是不能算作“才藝”一年的。不過，學校規矩在那兒，我們只有遵從。真有本事，反正有的是“跳”的機會。

　　最後，蘇珊說，看到ＡＭＹ在初中的成績，對付現在選的課程應該得心應手，不如將兩年必修課體育也趁早修了，以後有餘力可以提前修大學課程呢。我們欣然同意，只因為ＡＭＹ好動。

　　還有，蘇珊說，如果你們願意的話，這個暑假可以來學校修一門“健康”課，是必修課，通常修一個學期，很多人願意暑假幾個禮拜解決了而不想拖一個學期。我們同意。所以，ＡＭＹ在入學高中前這個暑假就要去修一門“健康”課了，興趣不敢說，但想到能解決將來一個學期的課，ＡＭＹ還是很樂意的。

　　難怪要安排這樣一次注冊的約談。每個學生的課程都有自己不同的“個人套餐”。

　　末了，我們都似乎沒有什麼話說了，蘇珊問ＡＭＹ（不是問ＡＭＹ家長）還有什麼問題沒。我以為ＡＭＹ會說沒有，可是她卻說“我可以有一張學校的地圖嗎﹖”蘇珊滿口答應，說手邊沒有，然後立即起身去找，還說抱歉讓我們稍等一下，她去借一份來復印。果然不一會兒，她就笑著拿一份地圖來，在自己的復印機上復印了微笑著遞給ＡＭＹ，還問“是不是你要的﹖”ＡＭＹ說了聲謝謝，接過來，當仁不讓的。在美國，老師欣賞這種有要求、會爭取權益的學生。要是依了我呀，我差點兒要扯ＡＭＹ的衣角提醒她“小鬼頭，哪來這許多話，盡給老師找麻煩﹗”不過，我什麼都沒有說，我尷尬的微笑靜如止水。

　　擱筆了，我說夠了，你們也聽夠了。其實，跟蘇珊的約談只有十幾分鐘，我不知不覺長篇累牘。許是因為在美國沒有我們習慣的那種高中升學考試的緊張吧，所以反倒有太多的陌生和新鮮的解讀。

〔完〕
〔原載《國風》2003年5月第7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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